星期三, 4月 16, 2008

請喝下這一杯葡萄酒

我雖然不是個自負的人,但從小到大瞧不起的事物也有一些,例如我不屑考證照,尤其是傳說中唸個幾天就可以考過的一缸子金融證照,所以我向來非必要的試不考,像考預官這種東西甚至比不上能讓我酣睡兩個鐘頭重要。但近來我卻面臨空前危機,從前被我瞧不起的物事一個一個回來嘲諷我,而我竟然連回嘴的武器都沒有,處境狼狽至極。

最開始的徵兆是文章。我一向瞧不起那些空洞無物徒浪費紙張的印刷品,尤其是研究報告/論文。走在圖書館,有時候我會覺得架子上堆著滿滿的都是垃圾,唯一的功能是讓空氣中的灰塵以一種緩慢到不可見的速度將它們包覆,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埋葬。但忘記在前些日子的哪一天,我打開多年前自認為寫得還不錯的小品文,竟然覺得糟糕透頂!就像一杯酸澀的葡萄酒,搞不清楚是變質壞掉還是一開始就釀造失敗的關係。我掩面不忍讀,腦中不禁浮現當初看過這些文章的人訕笑的表情。

接下來是錢。雖然說我以前也有過被錢逼到每一餐都只能吃15元滷肉飯的時候,逢月底就向室友借錢的紀錄更數不勝數,但我始終厭棄錢奴,「錢就是要拿來花的」、「錢夠用就好」這樣的話總掛在我嘴邊,被我奉為真理。但畢業後,經濟壓力悄悄湧上來,並不是擔心未來一個月的薪水太低,而是想到昂貴的車子、房子、兒子,還有終於將兒子養大成人的父母,以及我想像中那愜意的退休生活。這些平凡的願望是金箔成的畫,又像沈重的磚頭從天而降,自動導航搜尋到目標向我砸落。我掏掏口袋裡的零錢,忍不住罵一句:「他媽的X!」

然後是證照,是襯衫領帶。為了工作,我還是去報考金融證照,原因是政府強制規定,只是我在唸書的過程中開始對這類證照有不同的看法。很多人考證照是為了累積一些籌碼,就像許多人追求文憑一樣,久而久之,這個社會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具備什麼樣的學歷或多少張證照是基本的門檻,且除了門檻本身幾乎沒有任何意義。但政府之所以規定做什麼職務必須具備什麼樣的證照,其原始用意是希望這些人能具備該職務所需基本的知識、技術、並瞭解相關法令規定等。老實說,就我的應考內容中,有許多是我不知道或忘記的,它們的確都不難,但若非準備考試,我可能得到最後關頭才會終於知道或想起來那些「簡單的東西」。所以儘管我還是討厭這種應付考試急就章的唸書,但以考試之名在我脫離學校之後逼迫我系統性的唸書,也的確不失為一有效的方法。

我向來討厭西裝筆挺,尤其那條勒死人不償命的領帶,還有限制人活動把天下男人都制服化的西裝外套,加上穿了不知道如何走路的黑皮鞋。但基於同樣理由-工作,我光顧了皮鞋店,一口氣買下五件襯衫(可以贈送一條領帶),我知道我得開始習慣這一切,也許我會忘記怎麼走路、老覺得有人勒住脖子、雙手不知如何安放……我知道,這是代價,我工作不能讓別人誤以為我正要去夜市吃小吃。我這麼說服自己。

從剪頭髮不再享學生價的時候,我就開始說服自己很多事情。也許這就是小時候父母說的「長大後你就知道了」的那個「長大後」的當口。我心底難抹一絲悲戚。只不過這過程也不全是壞的。

《神之雫》中畫了一段小故事。兩兄弟在父親無故失蹤一個多月時,決定接下父親經營葡萄酒經銷的生意,只是兩兄弟的經營理念差異太大,最後竟將店面拆成兩半。哥哥認為葡萄酒就是要知名酒莊釀造的才好喝;弟弟卻認為不知名的葡萄酒品牌不一定會輸給名家,因此致力於發掘好喝又便宜的葡萄酒。只是兄弟倆雖然各執堅強信念,喝得酒卻不多,也就是他們的理念並不是來自於喝過、比較過,而得到的深刻結論。因此他們的互相輕視看起來也就有點荒謬了。

仔細回想我輕視過的那些物事,其實我幾乎都沒有認真「品嚐」過,我只是自以為就是那樣所以瞧不起它們,也因此落得我今日被它們玩弄的下場。是有點狼狽,卻不失有趣,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