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2月 20, 2007

二十年後的我 收

昨晚(禮拜三)和老朋友吳教授吃飯,閒聊的主題始終圍繞在「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身上。經反覆討論確認後,初步有幾點結論。說來可笑,自己不該是最瞭解自己的人嗎?居然還需要藉助旁人來往覆琢磨!不過打從我們第一次從鏡子中指認自己之後,可曾再攬鏡自照仔細辨認內心每一塊最細微的部位?難得機會,特將結論整理于後,怕來年失憶時可尋此找到自我。

我愛思考。只要是有趣的問題,腦袋的線路會自動開啟,走路在想騎車在想吃飯在想,想睡得要死仍然關不了機。我喜歡腦袋持續運轉的感覺,雖然我會不停抓頭摳指甲,蜷曲著身體陷入哲學家的冥想而撞到看板或跌進水溝,但沒收一切可供推敲思考的材料而迫使腦袋停擺,那種飢餓會讓我討厭自己,且十分厭惡。後來發現我喜歡閱讀喜歡辯論與書寫,都是因為他們可以讓我思考咀嚼之故。

我重視人文關懷。我對人特別感興趣,人的行為人的心理人的算計以及,人幸不幸福,我許多思考到最後都回過頭來關心人,所以天體運行雖然美麗卻引發不了我探究的興趣。分析是冰冷的刀子劃開皮膚,如果找不到執刀的原因,那也只是無意義的切割而已。

我傾向於微觀思考。一下子跳到幾萬呎高空,視野當然遼闊非常,事情的來龍去脈、意義、重要性在更大更大的時空座標中將全部顯現。只是宇宙太過浩瀚,我沒本事把大千世界放到水晶球中把玩,每當人說了一串玄之又玄的見解,我總是接一句:「比如說?」或「舉個例子」,試圖從具體、單一的範例中去推敲其中的深意。而且我相信拿放大鏡、顯微鏡仔細觀察一顆細胞或一粒原子照樣能提煉、延展出世界的真貌。

我優柔寡斷。下決定向來不是我擅長之事,因為我總是小心翼翼考慮周詳,卻一再被巨大的不確定性所困而舉棋不定。說穿了是我怕下錯棋,因為棋棋相依,每步棋都無可避免受到之前棋步的影響,怕影響以後的發展,每步棋我都想下到最好。但輸贏決定於佈局,具有關鍵影響力的棋步並不常見,捨棋子而就棋局應是接下來我修練的方向。

我憑感覺。有些人選擇未來的道路是靠分析,分析走這條路的機會成本有多大,而那條路成功的可能又有多少;有些人選擇未來的志業是靠信仰,信仰神的做牧師、廟公或道士,信仰知識的做科學家,包括那些出入世界貧窮、戰亂地區的記者,以及保護自然生態的工作者,都是。但我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也不信仰任何價值,一直以來我就像個瞎子憑四體感覺摸索前進,所以路上少不了膽顫心驚。我一方面傾聽身體的感覺,卻又懷疑他,導致每踏出去的一步都帶著猶疑害怕,不夠堅定。

今將此信折好封進透明的瓶子裡,寄給二十年後的我,自己。


補:謙虛,我對知識謙虛。從前當我得到一個新知識、新觀點,很棒很迷人,我會認為那是真理。但那些真理經過了短則數月,長則幾年,我總會聽聞到或自己領悟到不一樣的思考,像一把刀插入真理,輕則劃傷,重則死亡;從前當我沒來由發明一個想法,很棒很迷人,我會急於拿她到處說服人,但那些想法經過了短則數日,長則幾年,我終將瞭解那不過是塊垃圾或早就有許多人說過,甚至還非常有名。從此,我開始懷疑我習得、思得的一切,隨時準備被推翻似的,不認為有什麼知識真真顛樸不破,因此即使我擁有一些東西,也沒什麼了不起。200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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